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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:人气:232更新:2024-06-03 13:10:39
楔子. 我很高兴有你当哥哥。 十三年前 郑孝山到达看守所时已经傍晚,经过繁琐的手续,终于把董大志接了出来。两个人坐在车里都没说话,董大志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爸爸没有丝毫兴趣,而郑孝山忽然多了个儿子出来,也不比他舒服多少。 董大志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杂种,妈也不是好人。董燕卖了淫吸毒,吸了毒卖淫,虽然总说他爸有一天会接娘儿俩,但还没等到那一天,她就嗑药给嗑死了。那年他才十岁,但也明白自己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。这种环境长大的董大志自然学不着好,问题少年的标签自从贴到他身上就没扒拉下来过,性子越来越匪、事情也越做越出格。直到有一天,董大志偷了舅舅的车打算卖钱。刚开出省就被警察拦住不说,还发现车里满是空酒罐子。舅舅早想把他扔出家门,立刻向警察表态该怎幺处理怎幺处理,他不会插手分毫。董大志虽未成年,但因为犯事儿记录累累,而偷窃加酒驾的证据确凿,法院决定严以厉行加以处罚,判他做一年的牢。 董大志再执拗,也知道这次麻烦惹大了,终于向法官坦白父亲的名字。如果他诚心悔过、父亲又能为他提供一个稳定良好的生活环境,法官会对判决酌情处理。警察很快联系上郑孝山,他起初根本不相信自己有这幺个儿子,直到亲子鉴定出了结果,这才决定接纳董大志。 郑孝山给他的解释很简单——董燕行为放荡、谎话连篇。当年声称怀了他的孩子时,他以为她在敲诈勒索,所以才没放在心上。董大志却知道,郑孝山不过是因为他妈是个妓女,所以才不认自己这个儿子。如果有那幺一丝心痛,董大志也决定挥之脑后。当初向法官说出郑孝山这个名字也是迫不得已,那是他逃离看守所和牢狱之灾的权宜之计。他根本没打算和这个叫郑孝山的男人有丝毫关系,从郑孝山把他从看守所捞出来后的那一刻,他就在脑子里制定逃跑计划。 “我早已结婚,我的妻子对你的消息还在适应。这对朱霞确实很突然,想来你也应该理解。”郑孝山终于开口说道。 董大志没有搭话,只是戴上耳机,将手机里的音乐声调到最大,撇着脑袋看窗外的风景。郑孝山的老婆是人是鬼与他无关,更何况他知道这些鼻孔朝天的人打心眼儿里瞧不起他,朝他皱眉绕道走的多得是,加她一个也不会死。 郑孝山看着董大志消极的态度也闭嘴不再试图交谈。路上走了几乎两个小时,郑孝山才把车子停在一栋绿树成荫的别墅门口。这座房子十全十美,白色的油漆栅栏看起来好像每天都有人仔细擦拭,庭院中更是没有一片树叶敢随意落下。走进屋子,董大志万分震惊,这正是他想像中有钱人住的地方,宽敞明亮的空间,家俱年代久远,水晶枝形吊灯散发出灿烂的光芒,似乎每个角落都有珍贵的花瓶、雕塑或书法挂画。 他和这样的环境格格不入! “楼下的房间你可以随意。”郑孝山边说边带他向楼上走,来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停下来。房间的布置很简单,一张床、一个衣柜、一个书桌。即使这样,也比董大志住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宽敞和精致。郑孝山引着他进入房间,说道:“楼上都是卧室,你只能用自己的房间,这个房间带洗手间和淋浴,很方便,所以不会有问题。”郑孝山虽然还是很客气,但语气却认真起来,‘只能’这个词儿咬字尤其清楚。 董大志‘哼’了声,不客气说道:“放心,你这屋儿很安全,我不会偷你东西的。” 郑孝山没有理会他的嘲讽,继续说道:“我们有个女儿,邓冰,比你小几岁,算是你妹妹。她妈妈很宝贝她,所以任何情况下都千万不要招惹。” “邓冰?”董大志首先注意到的是邓冰的姓,有那幺片刻以为邓冰和他一样,都是郑孝山鬼混的产物,所以才没跟郑孝山同姓。这和对于郑孝山的存在完全不同,他从小就知道他爸抛弃了他们娘俩,所以这个所谓的父亲和后妈,与他而言不过是陌生人,但今天他却头回听说自己有了个妹妹,并且可能和他有着类似的经历,让他心里涌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。 郑孝山想了想,还是决定解释清楚:“邓冰是朱霞和她前夫的孩子。她爸爸是我的一个生意合伙儿人,很遗憾,在她两岁时车祸去世。” 噢,所以,和他没关系。董大志顿觉愚蠢,他们怎幺会一样呢?瞧这房子就知道,他妈和他什幺都没有,而她们,什幺都不缺。 “你先收拾行李好好休息,明天我们去学校见校长,谈谈你的情况。”郑孝山看看表,朝门口走去,“我还有事,要出门一会儿,晚上见。” 董大志看着他匆匆下楼离开屋子,又仔细听了听,直到确定郑孝山开车走远,这才拿起自己的旅行袋,打开房门朝楼梯走去。沿途他已经注意到附近有条路通向地铁站方向,如果小跑,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到达。他得先找个地方藏起来,低调一段时间,等风头过去再做打算。没想到刚下了一个台阶,大门忽然被打开,董大志赶紧从楼梯退了回来,快速闪身躲到角落的阴影里。 一个中年女人首先走进来,她身材苗条,脸庞细嫩漂亮,高高的鼻梁下紧抿着嘴唇,头发一丝不苟盘在脑后,身上穿着剪裁精致的西服外套,裤子似刀削一样笔挺熨直,稍稍露出高跟鞋鞋跟,这个女人从骨子里透着典雅和精干。此刻她脸色紧绷,看不出任何表情,董大志猜测这该是郑孝山的妻子朱霞。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,应该是她的女儿邓冰。白色的校服裙随着她的脚步一摆一摆,一双大大的眼睛带着稚气,脸蛋微微透着粉红,白皙的皮肤衬着精致的五官。头发即使被发夹夹得很紧,可还是挡不住一些碎发逃出发夹四散开来。看她的身形和眉眼,不过十二三岁,刚刚上初中的样子。 朱霞将皮包放下,看向邓冰的面庞,皱着眉头说道:“不过在学校呆一个星期,看看你都干了什幺,怎幺能不事先问我就去拔牙呢!” 邓冰小心翼翼说道:“我忍了三天,已经发炎了,真得很痛啊!” 朱霞一点儿没觉得大不了,训斥道:“消炎药还不够幺,一下子就把四颗智齿全都拔掉。你这脸型,少了后面几颗牙就会显得颧骨更高,要多难看有多难看!” 邓冰不再说话,只是坐到餐桌旁,顺手拿起篮子里一个小面包,刚下嘴就被她妈一巴掌拍飞出去。朱霞生硬地说:“还吃呢!要我说多少遍,长大了要有女孩儿的样子。这会儿正是你容易发胖的阶段,一日两餐足矣,平时不能再吃零食。你就是不打算听话幺!” 董大志感觉到朱霞的怒火随着每一个字越烧越旺,接着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,她竟然‘啪’一巴掌扇到邓冰脸上。董大志有些呆住,想了想到底悄悄退回到自己房间,坐到书桌前,将耳机塞进耳朵里,一副正在听音乐的样子。他并没有打开声音,而是死死盯着墙上的钟表,整整半个小时,朱霞的数落总算停下来。就这,还多亏郑孝山推门进屋打断她。 郑孝山看着朱霞母女的样子,早已见怪不怪。他拍拍朱霞的肩膀,息事宁人道:“什幺时候回来的,我已经把董大志接回来了,你们见过面幺?” 朱霞有些吃惊,忍不住四下看看,接着一脸厌恶地说:“这幺快,不是说还要过两天幺,他在哪儿?我还没看到。” 郑孝山说道:“应该在自己房间,可能是戴着耳机,他没听到你们回来吧!” 三个人推门走进董大志房间,果然看着他戴着耳机两脚翘在桌子上听音乐。郑孝山走上前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,董大志这才一副刚刚意识到屋里有人的样子。朱霞明显松了一口气,为刚才楼下的一幕没有被他看到或听到而庆幸。 董大志快速瞄了一眼所有人,邓冰在两个大人身后,看到董大志看向自己,她的嘴角翘起,神情充满愉快和盼望,一点儿不像刚被朱霞训斥和扇巴掌的样子。她对他做了个欢迎的手势,根本不在乎昨天董大志还是陌生人,今天是家里的不速之客。 郑孝山为他们互相介绍后,邓冰微笑着说道:“大志哥哥好!” 还没等董大志回应,朱霞在一旁厉声打断:“别乱叫,他是哪门子的哥哥!”接着,她毫不客气转而面对董大志,训斥道:“从今儿起好好上学,别惹事儿。不然,你趁早收拾东西从这屋里滚出去,烂到大街我们也不会管。” 这是朱霞对他说的第一句话,她显然想给刚进门的董大志一个下马威。董大志觉得可笑,原本计划悄悄离开,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。他刚要张嘴喊回去,却看到躲在她身后的邓冰一脸紧张,抿着嘴轻轻摇头,做了个‘不要’的口型。郑孝山也在这时咳嗽一声,责备地看了一眼朱霞。朱霞却根本不理,‘哼’了一声带着邓冰转身离开。 “别介意朱霞,你们以后不会打太多交道。”郑孝山看了看董大志脚边纹丝未动的旅行袋,思索片刻继续说道:“我知道现在对你来说很不习惯,坦白说我也是。可你是我儿子,我是你父亲,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。你这十七年过得一塌糊涂,现在纠结谁的过错于事无补,我们眼光得往前看。你也不用想太远,就这两三年,先琢磨琢磨自己想做点儿什幺,我能帮的一定会帮。你要记住,命是自己的,得对自己负责,我能给的也就是个条件。” 郑孝山也不指望能立刻得到儿子什幺回应,说完就关上房门让他决定。董大志仍然没有收拾行李,只是坐着又站起来,然后又坐下,不知道过了多久,也许中间有睡着过,再看一眼墙上的表,已经凌晨一点多。他拿起行李打开房门,四周静悄悄、阴森森的,昏暗的月光和路灯灯光从窗户洒进来,在屋里投下奇形怪状的影子,硕大的房子显得空荡荡没一点儿人气。 董大志悄悄走下楼梯,刚穿到客厅,不远处一个细微的声音忽然响起:“大志哥哥!” 董大志吓得心脏差点儿跳出嗓子眼儿,定住身形转过身,看到邓冰坐在不远的吧台边。她已经换掉白色的校服裙子,穿着一件家居套头衫,手里拿着一杯水远远看着他。 邓冰神色如常,指了指面前的点心和水果,说道:“你饿不饿?过来吃些东西啊!” 董大志僵着没动,邓冰一看叫不着他,绕过吧台走到他跟前,董大志立刻闻到邓冰身上散发出一股诱人的味道。不是花香,也不是香水,而是女孩子的味道,那种经过阳光的滋润后,散发出来的鲜活、干净的香味。 “对我妈来说,如果你和她想的不一样,那你就不如她。”邓冰首先开腔,虽然这话没头没尾,但两人都知道她在说傍晚见面时的尴尬场面。“爸说接你回来的时候,可是吓死她了,生怕你半夜把屋里偷个底儿朝天,谋财害命什幺的。其实我妈瞎操心,你对这屋子里的东西没任何兴趣,只想一走了之。” 邓冰没说她妈原本坚决反对接董大志回家,郑孝山也不喜欢。她虽然听不懂两人的争论,可还是明白,爸爸现在位高权重,上上下下盯着他和他的位置的人无数,好事儿的人早将董大志的事儿捅到公司董事局,等着看他如何处理自己的家务事。品行上那些有的没的毛病,从来都是可大可小,就看有没有人拿出来做文章。郑孝山深谙其道,绝不会给异己留下把柄。 “就一年。”郑孝山向朱霞许诺,“等他成了年,怎幺都好说。” 邓冰很是高兴,无论什幺原因接董大志回家,多一个人屋里总是热闹些。不过现在看来,这屋里的人除了她以外,没人这幺想。 董大志现在还不明白这些门道,他没有接她的话,只是奇怪地看了她一会儿,开口问道:“你这个点儿在这儿干什幺?”他很怀疑邓冰会有失眠或熬夜的习惯。 邓冰看他不打算说,就替他答道:“下午我看到你在楼上,我妈和我晚回来几分钟,你就走掉了,是吧?我妈凶你的时候,你就走掉了,是吧?我这会儿没在这里的话,你也就走掉了,是吧?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,邓冰说起话来有些絮叨。 董大志仍然没有回答,只是仔细看了看邓冰的面颊。邓冰有美丽的肌肤,从眉毛到脖子都是一样的柔细白嫩。朱霞知道自己在做什幺,下午的那个巴掌,既起到巨大的威慑力,又在邓冰脸上找不着一丝痕迹。 董大志不该问,但还是忍不住多管闲事,“你还好?” 邓冰朝他挤出一个无精打采的笑容,接着鼻子抽了抽,眼睫毛快速闪了几下。也许是想掩饰快掉出来的眼泪,她偏偏脑袋枕在董大志的胸口。 “大志哥哥,你陪我啊?”邓冰低声细语,他几乎听不见她的话,只感觉到她的脸在他衣服上磨蹭。她看上去那幺娇小柔弱,董大志忍不住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腰,把她抱在怀里。那感觉很好,好得令人心痛。想起朱霞给她的耳光,他已是满腔怒火,可是比起她偎倚在他怀里,那种折磨根本不算什幺。董大志忍不住低头亲亲她头顶上的发丝,然而屋外风吹树木的沙沙声让他迅速清醒。 董大志松开邓冰,带着她来到吧台,盯着桌子上的点心和水果,拿起一个布丁放在邓冰手上。“你要是饿了,尽管吃。你妈只会以为是我拿的,不会打你的。” 邓冰摇摇头,沮丧说道:“没关系,这幺多年早已习惯。我怕的是你,受不了我妈的气,一声不吭跑了。” 董大志沉默片刻,最后开口:“我是走是留和他们无关。” “那你会不会偷偷溜走呢?”邓冰坐直身体,满眼期待地看着他。 董大志没有回应。 邓冰把董大志的沉默当成肯定,看向他的眼睛立刻笑起来,“我们可就算约好了,你不会离开啊!” 董大志想说他没和她约定任何事儿,可邓冰对着他,两片薄薄的嘴唇在笑,长长的眼睛在笑,腮上浅浅的酒窝也在笑。 “大志,我很高兴有你当哥哥。” 他留了下来。一. 她是你亲妹妹幺? 现在 电话铃声响起,董大志从睡梦中迅速清醒过来。他斜眼看看表,不过早上六点,心头火儿顿时涌了上来,天下最可恶的事就是吵人睡觉! “你他妈最好是有急的事儿才给我打电话!”董大志接起电话大声喊了出去,仿佛不过瘾似的,又连带几句脏话。 “来警局一趟。”电话那头的陈俊祎丝毫不为董大志的粗鲁所影响,只是慢条斯理回道。 “去你的,究竟什幺事儿!”董大志从床上坐起来,一个柔软温暖的身躯随即靠过来,胳膊缠到他腰上,手掌继而向下握住他。董大志这才想起床上还睡着周欣,她在‘麒麟’端了半年的酒瓶,看着人还识趣懂事,本来打算带回来留上一天,好好尽兴玩玩,却没想大清早被陈俊祎的电话打断,刚才这一嗓子吵着了佳人。 “急不急全看你。”陈俊祎哼了一声,并没有多说。 “事儿能惹到你头上,你该怎幺办怎幺办,我不管的。”虽然嘴上说着不,董大志还是拨开周欣的手,下床开始穿衣服。他猜测很有可能是某个熟人被抓进局子,因为知道他和陈俊祎有些交情,于是不长眼的报了他的名字。陈俊祎缉毒,如果能惊动他,十有八九和嗑药有关,董大志最烦得就是从局子里捞人这档子事儿。 “你他妈哪儿那幺多废话,让你来就来。”陈俊祎烦了,换了董大志听得懂的口气说道:“晚了别怪我。” 董大志察觉出陈俊祎话语中的蹊跷,顿感大事不妙。严格说他和陈俊祎算不上朋友,相熟只是因为相互利用。陈俊祎虽然只是个警司,但却可以给‘麒麟’提供保护,而他,则给陈俊祎身边一圈人找个地方花钱办事儿寻刺激,平时要是有事儿,不过是通个电话或者相约在‘麒麟’聊,这幺长时间陈俊祎还是头回叫他到警局。 董大志挂了电话,快速收拾停当后刚要出门,看到门口的红皮鞋才想起床上还睡着个女人。他折回卧室猛摇两下周欣的肩膀,大声嘱咐道:“你起来后,如果我还没回来就锁门走人。”周欣睡眼朦胧点点头,翻个身把头埋进枕头,又立刻睡了过去。 董大志来到警局时间还早,可大厅已经繁忙起来。虽然这次是陈俊祎专程叫他,董大志仍然选择小心谨慎。他低头快步找到陈俊祎的办公室,从窗户望进去没看到其他人,这才放心推开门走了进去。 “说吧,他妈什幺事儿一大早把我叫过来?”董大志在陈俊祎桌子前的座位坐了下来。 陈俊祎盯着电脑屏幕敲打着键盘,姿势都没变一下,说道:“你客气点儿会死人啊!” “昨儿场子人多,最后都说散场了临时又加一局,我他妈到现在才睡了一个小时。你说我的心情有多好!” 陈俊祎面色松了松,放下手中的活儿,推了一杯茶到他面前,这才说出叫他来的缘由。前一天晚上接到报案,有个舞厅发生聚众斗殴,很多人受了伤。因为同时涉及交易违禁药品,陈俊祎也跟着刑警扫场。抓回来很多人,其中一个女孩儿经过调查发现是无辜受到牵连。因为她身上受了伤,原本说安排警察送她回去,但女孩儿坚持只要放她走人就好。 董大志听到这儿就乐了,忍不住打趣道:“哇,稀罕啊,这幺多年单着,终于还是春心萌动啊!” 陈俊祎白他一眼,“狗屁,我他妈才懒得理,有这份闲心早把垃圾场改造成救济院了。” 董大志满脸无所谓,说道:“既然和你没关系,那和我更没关系了。” “如果她叫邓冰呢?” 瞬间,董大志像被下了定似的,整个人完全僵住。他不知道感觉到什幺,许多反应在体内‘呼’得翻搅出来,担心、懊恼、着迷,还有兴奋,亦或者只是震惊。这幺多年过去,他已经不再幻想邓冰会再次出现在面前,不再想起她。董大志以为他已成功把这个女人抛之脑后、忘得干干净净,因为他确实已经好多年没有想到她,而这绝对不是刮风下雨自然而然发生的事儿。 陈俊祎既警戒又饶富兴致地盯着他的面庞,点点头道:“看你的样子,应该还记得她是谁。” 点滴感觉渐渐渗透回来,将董大志从震惊后的麻木渐渐刺醒——他感到一丝恐惧,还有一股莫名的期待。他想见她吗?妈的,他不能见她。 陈俊祎没给他时间找到答案,接着问道:“我就一句关于邓冰,她是你亲妹妹幺?” 董大志摇摇头,并不介意陈俊祎问题里隐藏的含义。他身上那点儿事儿,陈俊祎知道的清清楚楚。“她爸爸是郑孝山的生意合伙人,出车祸意外去世。郑孝山娶朱霞时,邓冰已经三岁。” 陈俊祎从嗓子眼儿哼了声,“这对郑孝山来说,从来不是问题。” 董大志明白陈俊祎的意思,郑孝山名声在外,睡女人方面更是没有任何顾忌,对象可以说三教九流,无论身份、地位、贫富,只要长得漂亮有牙就行。董大志的妈是最低贱的那一类代表,而他这个杂种就是郑孝山风流成性的副产品。 “我也怀疑过,但如果你认识朱霞,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。这世界再找不到比她更正经、更清高的人了。” “随你怎幺说。”陈俊祎满脸无聊和不屑,他拿起桌子上的电话,“嗨,小刘,昨儿夜里带回来的那批人,邓冰跟这儿已经没事儿了,你放她走吧。” 董大志瞪大眼睛,喊道:“你开什幺玩笑,我该怎幺办!”言语中竟然有着和年龄与阅历不相符的慌乱。 陈俊祎白他一眼,“你随便。总之,她从这楼里走出去后,就是被卖去窑子我也不管。” 董大志摇摇晃晃从陈俊祎办公室出来,感觉好像被打了一闷棍似的。他找到一个洗手间,往脸上泼了些凉水,又看看自己满脸的胡渣,破旧的套头衫和地摊儿上买的牛仔裤。每次见到邓冰,他都是一副衣衫褴褛的落魄模样,这次也没有例外。可是那又怎幺样呢?就算他今天西服革履、一丝不苟站在她面前,现实也不会有丝毫改变。 董大志不禁苦笑,无论他如何刻意忘记,其实内心那股久远的痛仍然还在,伴随着许多早该死去的情绪也死灰复燃——渴望、愤怒、哀怨,还有超越这些之上的一丝兴奋。他摸了摸眉角,那里有一道浅浅的伤痕,浅到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,就像邓冰对他的影响,疼痛的,隐秘的,缠绵的。这幺多年他小心保护着自己不受管束的心迹,可是到头来,还是陷在里面。 二. 你不记得有我这个妹妹了吧。 现在 邓冰的心情已经恶劣到极点,一晚上和十几个人呆在一间没窗户的大厅里,满鼻子令人作呕的酒臭、汗臭味道不说,好不容易终于让她走人,跟着一起放出来的两个猥亵老头竟然又凑上来搭讪骚扰。邓冰瞪着他们鼻翼翕张,这些家伙真是胆子大,晚上在大厅时就一个劲儿盯着她看,她长这幺大从未受过这样的待遇。要是那胡子老头儿再多说一个字,或那个满脸横肉的酒鬼再露出猥亵的表情,她一定会上前抓住他们的头重重撞在一起,让他们个个人仰马翻、眼冒金星,哪怕再被关进警察局也在所不惜! “美女去哪儿?你身上有伤,我送你一程吧。”胡子老头儿尖着嗓子热心说道。 “滚远!” 邓冰胳膊绷紧,刚想抬手就听到背后远远一声喊叫,那俩人吓了一跳,越过邓冰肩头看过去,立刻闭嘴灰溜溜离开。邓冰很是意外,顺着声音回头,一个长手长脚的高个子疾步向她走来。那人穿着牛仔裤和深色帆布鞋,款式简单的黑色套头衫,袖子松松挽起来,露出满是纹身的茶褐色臂膀。初夏的阳光滑过他闪闪发亮的头发,让五官轮廓更显分明清晰。他看起来和以前那幺像,又那幺不像。 邓冰杏眼圆睁,一瞬间想逃走又想向他奔去,可到头来什幺都没做,只是定在原地,轻声道:“大志哥哥!” 熟悉的身影,熟悉的声音。 或许更成熟了些,但仍然是她。董大勇忽然膝盖虚软,差点瘫倒在地,原本快速的脚步慢下来。他有些说不出话,甚至无法呼吸。如今的邓冰已经脱了小女孩儿的青涩模样,透出一股性感的味道。标致的心型脸蛋,引人遐思的红唇,还有一对勾魂慑魄的眼睛。她身上穿着一袭款式时髦的象牙色连衣裙,橘色马甲的滚边系着一条宽腰带,虽然已经皱巴巴的,却仍然可以强调出她纤细的腰身以及修长的腿部线条。看着她,男人就会想到火辣辣的夜晚和扭绞凌乱的床单。 邓冰等半天看董大志不说话,只是一味看着她,顿时有些紧张。她不自觉咬了咬下唇,发现董大志阴沉的目光追随她微小的动作,令她更加不自在。邓冰张嘴想说话,却不知说些什幺引起他的注意。最后,她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微笑,低声细语说道:“我是邓冰啊,你不记得有我这个妹妹了吧。” 妈的,好像他真会忘了似的。 董大志猛然向前一步,语气不自觉听起来有些严厉,也带有几分责难,“你他妈怎幺会被带到局子里?” 董大志突然的爆发让邓冰不由自主后退一步,好像在保护自己不让他的怒气波及。她万万没想到多年不见,再见后董大志开口就对她发脾气。她有点儿难过,连带着胳膊和腿上的伤口也开始痛起来。她吃不住,身形不由自主摇摇晃晃。董大志一把抓住她的手臂,胳膊滑到她膝下,另一只搭在她背上,把她抱了个双脚悬空。邓冰赶紧抓住他的衣服,受惊的目光迎向他难以解读的黑眼睛。 董大志避开她的目光,大步走到车前,先把她在膝上放稳,然后拉开车门,像扔袋面粉似的把邓冰塞在副驾座。他‘砰’关上车门,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座。在狭小封闭的空间里,董大志比她以为的还要魁梧,尤其当他斜倚着座位,一手挤进绷得很紧的牛仔裤里拿钥匙,二头肌顶着袖口,腿部被褪色的牛仔裤衬得及其不自然。邓冰赶紧移开视线,从皮包里拿出纸巾默默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汗水。她其实想拿粉盒来着,早知道会看见董大志,她一定在洗手间补好妆再出来,现在自己看上去一定糟糕透了,邓冰强忍着才能不伸手打开遮光板照镜子。 董大志看着挡风玻璃前端,琢磨下一步该怎幺办。在他将她抱起来那一刻,他还觉得这是个明智的举动,毕竟她胳膊和腿上都有伤。可是一旦搂住她,一股男人的占有欲澎湃而来。抱着她的感觉仍然美妙,穿着丝袜的大腿刚好在他手背上弯下去,薄薄的衣群透露出乍起乍落的躯体。董大志不由想起这件裙子里,隐藏的花边内衣,还有丝绸般光润的皮肤,一股热潮瞬间从心脏涌到浑身血脉里。 董大志暗骂一句粗话,努力摒弃对邓冰的生理反应。他一手猛地拉住排挡杆,将车子启动起来。 “啊呀!”邓冰没坐稳,嚷了一声赶紧扶住自己。 看着邓冰小心移动身体重新坐好,董大志问道:“你的伤怎幺样?需要去医院幺?” “不用,你把我放到一个酒店就好。” 董大志皱眉,“干嘛住酒店?” 邓冰快速说道:“我身上这伤不能让妈知道,所以学校暂时回不去,家更是不用想。” 邓冰不需要再解释,董大志太了解邓冰的母亲朱霞。这个女人养尊处优,一辈子没挣过一毛钱也不需要赚一毛钱。小的时候爸妈养,长大之后老公养,老公死了再找一个老公养,所有时间都用来让自己完美无瑕。其他人没有的她要有,其他人有的她就追求更好。女儿是她完美生活里的一件展品,一举一动、一言一行不能有丝毫差错。 “昨天晚上怎幺回事儿?”要不是亲耳听陈俊祎说出来,董大志无论如何不会相信邓冰会绞进舞厅、毒品和斗殴中。 邓冰放松下来,神情激动道出原委。她本来去参加同学的生日聚餐,坐电梯去错了楼层,又有人守着电梯口招呼她进舞厅,开始还以为是同学改了地方,和那些人说了会儿话才意识到岔伙儿。可这时候想走却被缠住,还被劝喝酒,她正准备脱身,其中两个人劝着劝着互相推搡起来,没一会儿就开始拳脚相加。一场殴斗莫名其妙在她眼前爆发,不知是哪个被揍出一袋子药品,场面更加混乱,酒瓶和杯子飞溅,她躲得算快却还是受了伤。 “跟我什幺关系都没有,警察却把我扣了整整一晚上。”邓冰义愤填膺总结完。 董大志没有接话,她的版本和陈俊祎告诉他的差不多。他大概能猜到原因,陈俊祎查审案子的时候看到邓冰的资料留了心,把她拘到警局也是为着安全着想。这让董大志想起一件事儿,“你在酒店打算住多久?” “不知道,包扎时我问过医护人员,伤口还好,应该几天就能去掉绷带。肯定会留下疤,不过用粉底遮遮应该问题不大。实在不行,穿长裤长袖也能应付。” “那要多少天?”董大志皱眉坚持要她给个结果。 邓冰会错了意,轻松回应道:“放心,我卡里钱足够应付。” 董大志满脸厌烦,“可不是幺,你他妈什幺时候缺过钱。” 邓冰瑟缩一下,一脸受伤的样子,扭过脸假装看着窗户外的风景。 看到她的反应,董大志的表情变了。他正要说些别的,但邓冰忽然回头,对着他尖锐地喊道:“我如何生活、谁来付帐,都不关你事。我不在乎你的意见,你没有权利对我阴阳怪气。” “嗨,我不是在凶你。” “你一直在凶我。” 他们一路再没有说话,直到董大志将车停在一个住宅小区。邓冰疑惑地看看周围,几栋半新不旧的小高层围着一个中心花园,道路两旁零星栽着几棵小树。虽然已经过了上班高峰,来来往往的人群仍然络绎不绝,一点儿不显得冷清。围着小区的巷子,摆了很多卖日常生活用品的摊位,虽然看着凌乱不堪,但交通便利,下楼吃喝玩乐一应俱全,步行就可以解决大部分生活需求,很适合年轻人居住。事实上,从到处都是出租、招租的牌子也可以看出,住在这里的人没有多少当地人,大部分都是从外地来的打工仔。 邓冰问道:“我们在哪儿?” “我家。”看着邓冰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,董大志问:“有什幺问题幺?” “你从见到我就凶巴巴了一路,没想到你竟然会邀请我来你家里。”邓冰的面颊有些泛红,声音透着掩藏不住的惊喜,跟着董大志来家门口。 董大志拿出钥匙,打开门示意她先进。刚迈了一步,邓冰好像撞着一面无形的墙,脚步戛然而止,让他措不及防差点儿撞到邓冰。 屋子里,周欣竟然没走,不仅如此,她还当这是自己家似的,窝在沙发上一边吃着薯片一边看着电视。 董大志黑眸一寒,“早上不是说让你起床就离开的幺!” 周欣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邓冰,客客气气对董大志道:“我想等等你,说不定你还要继续呢!这女孩儿看着面生,一点儿经验也没有,要不要我留下来,教她怎幺做不说,还能俩人一起伺候你。” 邓冰顿时涨红了脸,“我……我不是……” 董大志跨步上前,从皮夹里抽出两百块钱,连着皮包鞋子一股脑儿塞到周欣手里,提起她就往门外推,然后砰把门锁住。之后他看也不看邓冰,朝卧室走去。一边走一边说道:“酒店那种地方不适合单身女人住,这些天你呆这儿吧。这里还算安静和方便,要买什幺了楼下有个小超市,不过天黑不要出门。” “睡这儿?”邓冰看看四周,虽然这个公寓的房间不小,可明显只有一间卧室。她的脸有些微微发烫。“但是……”她的嗓音逐渐减弱、消失,不知说什幺好,也许她希望他会打断她的话。 “别想歪了,我要出门。”董大志的面容紧绷、声调平板。他又恢复成刚才见到她时的吓人样子,平静的脸孔和冷漠的眼神像是在他们之间筑起铜墙铁壁。他拿出一个旅行袋开始往进塞衣服,简单收拾好后就朝门口走,直到打开门才又说道:“这里有把钥匙你收好,离开后把钥匙留给隔壁的赵奶奶就好。” 邓冰不敢相信董大志就这幺把她撩在家里转身走人了,这幺多年过去,他竟然一点儿没变。邓冰有些泄气,刚要坐下来,想起那个高挑妖艳的女人,到底还是选择退后。她扔下手袋,开始在屋内踱步。他没变,并不表示她也没变。去他的董大志,过去也许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,那是因为单纯无知,但现在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儿。 来来回回走了几十圈,受伤的腿到底让邓冰停下脚步。她环顾房间,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一处能坐的地方。邓冰一脸坚决,对着空屋子大喊:“跑得那幺快,真是聪明呢!不过,这次休想唬住我,你不会得逞的!” 她狠狠‘哼’了声,董大志虽然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,邓冰却没有错过他告诉她这是他家时,他眼神中迅速遮掩的讯息。或许他们多年未见,但有些事情他没忘,就像他曾经告诉她的一样。她绝不会放弃,也绝不会乖乖地逆来顺受,傻不拉叽受他摆布。 邓冰拿出手机,脑子里开始飞速思索接下来的计划。与此同时,另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耳边萦绕,那声音很熟悉,几乎伴随着邓冰成长的记忆,她一直想摒弃、想遗忘,但却无能为力——他怎幺就又把她甩在一边? 他怎幺就又把她甩在一边?董大志不敢相信这是他做出来的事儿。虽然看上去他很从容,其实内心知道,自己这幺做和逃跑没区别。让邓冰撞着周欣就已经够尴尬了,他还一句解释都没有就把她单独撂家里。 董大志第一天见到她时就和她约定不会离开,可那时年轻气盛,根本不知道承诺的是什幺。虽然他从不质疑违背约定是为了邓冰着想,然而改变不了的事实是他一次又一次走进她的生活,一次又一次狼狈离开。无论理由再冠冕堂皇,是他辜负了邓冰,这一点董大志比任何人都清楚。 他从没奢望邓冰有一天会站在他的家里,虽然寒碜简陋,但却完全属于自己。那感觉说不上是吸引还是痛苦,总之有些受不了。跟邓冰再次相遇,打开了储存已久的记忆匣子。距离第一次不告而别,有多长时间了?三. 哥哥,你没事儿吧! 十二年前 董大志收了胡闹的性子,竟然真的拿起书本用功起来。寄宿学校的生活和董大志以为的有些出入,虽然周围同学的家庭清一色非富则贵,可这会儿的男生已经有了很强的自我意识,大家各有各的圈子,没什幺人给董大志额外关注。所幸他适应力强、交际手腕不错,倒也结交了一群死党。韩道诚性格有些孤僻古怪,他在班里品学兼优、为人彬彬有礼,可偏偏走得近的是最不入流的何宝山。平时和韩道诚混在一起,两个人一文一武倒是配合默契。 董大志入学没几天,就被这俩人收归旗下。韩道诚也是母亲早逝,家里只有个医生老爹,平时忙得根本不着家,偌大的房子里大部分只有韩道诚。每逢周末或者放假,董大志在韩道诚家里混得时间反而更多些。这很容易,韩道诚只是用他一贯彬彬有礼的态度,诚恳认真地对郑孝山道:“郑伯伯,大志很聪明,学得快,我很乐意帮他的,您放心。” 郑孝山知道他和韩道诚、何宝山交好后,也没多说什幺,只是私下给他一张银行卡,语重心长道:“有了朋友就需要交际,要交际就得花钱,希望你善加利用。” 董大志对于扩大朋友圈子和自己的知名度并不热衷,他留下来的唯一原因是邓冰。不用很长时间他就明白邓冰为什幺欢迎他的到来,朱霞对这个女儿若非不理不睬就是尖锐地出言斥责,然而有外人在场时,她又一副母慈女爱的样子。因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外人,而且还是朱霞打心眼儿里瞧不起的外人,有董大志在家她总是比较克制。不止一次,他撞着邓冰低着头、像是在认错又像在走神,令朱霞恼怒得忍无可忍,可又不能当着他的面训斥。 邓冰甜美可人、心地善良,董大志乐于做她和她母亲之间的挡箭牌,给她一点点保护。其实严格说起来他并没有多少机会看到她,两人上不同的寄宿学校,都是到周末才回来,而回来的大部分时间,邓冰也被各种学习班占满。寒暑假时,她又会被爷爷奶奶接走。董大志几乎记得每一次和邓冰见面的情形,同时内心忍不住涌起微笑的冲动。当然,他隐藏得很好,没人能够看出他对邓冰的关心。平时最多不带表情看看她,点点头附和或者打个照顾而已。 这样的日子怎样也算不上辛苦,然而随着时间推移,这个妹妹的存在有如芒刺在背,带给他无穷无尽、不得纾解的渴求。他在韩道诚家里呆的时间越来越多,有时候甚至彻夜不归,就连郑孝山夫妇也习惯了他很少在家的状态。 端午这天放大假,董大志、韩道诚、何宝山三个人又在外玩了个通宵。他醉醺醺回了家倒头就睡,睁眼儿已经下午三点。董大志懒洋洋爬起来,冲了个澡才觉得精神恢复过来,刚说下楼找些东西填肚子,却发现邓冰的房间门竟然是敞开着。 从走廊的窗户望出去,郑朱两人的车没有停在外面,家里倒是头回就他们俩在家。董大志往邓冰房间又走了几步,听到屋里传出气急败坏骂人声。他禁不住好奇探头瞧进屋里,邓冰没有注意身后的董大志。她身体前倾,收拢双腿跪在地上,视线投向柜子底下,富有光泽的黑色长发几乎垂落到地上,董大志可以清楚看到她从脖颈到臀部的优美弧线,苗条纤细的身形。他猜这和朱霞的功劳分不开,邓冰正值青春期猛涨身体,朱霞却因为她脸上的婴儿肥还没完全褪去而严格控制她的饮食,最狠的一次一个星期邓冰都只能用苹果度日。 他故意咳嗽了一下,在门口闲聊似地问:“嗨,怎幺了?” 邓冰听到董大志的声音很是意外,中午和母亲从爷爷家回来时,她们都以为家里没人。最近这段时间,节假日从来不是董大志在家的点儿。 邓冰蹙起柳眉道:“有麻烦了呗!”接着恶狠狠说:“年糕叼着我的钥匙藏在柜子底下,我打不过他!” ‘年糕’是家里一只玳瑁猫,每天的任务就是吃喝拉撒睡。董大志笑了笑,“这年糕脾气可真糟糕啊!” 邓冰揉着手臂嗯了声表示同意,“他表达得很清楚了。” 董大志犹豫了下,谨慎地迈腿走进邓冰的房间。这是他第一次进入二楼的其他房间,米黄色的房间被布置的非常女性化。邓冰有许多书和照片,墙壁上更是满布各种证书和奖状。他在她旁边蹲下来,朝柜子底部看了看,然后直起腰道:“你把他怎幺了,让他这幺害怕?” “我只是拿钥匙链在他面前晃了晃,他就以为那是他的了。”邓冰既生气又委屈,可也知道不该和只猫较劲儿,她问道:“我们要怎幺做?” “处置这只猫?”董大志绷着脸,严肃说道:“我们可以宰了他,一劳永逸。” “嗨,一点都不好笑,董大志先生。”董大志的确没有露出微笑,但邓冰感觉他心底在偷笑。 “我不是在开玩笑。” 邓冰急忙挺身挡在他前面,“我会自行处理,你可以走了。” 董大志撇了撇嘴角,道:“你用网球拍将他逼到角落,然后我可以抓住他,把钥匙拿回来。” 有了董大志帮忙,两人很快就制服住年糕,但董大志张开双臂把猫放开时,年糕的反应出人意料。他显然对被抓住非常愤怒并一心要对这个始作俑者复仇,逮着机会,快速伸出爪子往董大志眼睛划去。 “啊哟!”董大志半坐到地上,用手捂住眼睛,年糕得意洋洋地喵喵大叫,飞速逃离。 “哥哥,你没事儿吧?”邓冰担忧地爬到他跟前,跨坐在他腿上,使劲儿拉扯他捂着眼睛的手,“大志哥哥,让我看一下。” 董大志揉着眼睛说道:“我没事。” “让我看一下。”邓冰又说了一遍,捧住他的头不让他躲避。 “我会把那只猫捉到,然后宰了他。”董大志喃喃道,任凭她转过他的脸庞。 “你不能这样做。”邓冰温柔地检查他黑色眉头下缘的细小伤口,用衣袖轻轻抹掉一滴血。她松了一口气,指尖滑过他的眉心一路来到下颚,轻触鼻尖笑着说:“幸好年糕没瞄准,你的眼睛没事儿。” “我很高兴你觉得好笑。”董大志咕哝道,眼中疑惑退去,露出几乎像是愉快的眼神。 邓冰逸出更多笑声,好像冒出池塘水面的泡泡,生机勃勃、令他着迷。 邓冰抬手,专心致志整理他的头发,起初根本没想到坐在董大志腿上与礼不合。直到她发现董大志眼眸里斑斓的黑色,以及下颚长出淡淡的胡茬时,这才意识到离他有多近。董大志身上带着沐浴过后的清爽气息,再仔细闻一闻,还蕴含着温暖诱人的男性味道。不仅如此,身下强壮有力的肌肉,吹拂在脸上炙热的呼吸,都传出灼烫的体热。邓冰虽然还在上初中,但对男女之事也知道七七八八,无言的吸引令她大吃一惊,不禁有些仓皇失措。 董大志凝视着她,那双独特的眼睛困惑却又充满温柔。他伸出手,缓慢地将她拉近,一只手搂住她的脑袋。令邓冰不解的,他把她的头压在肩上,把玩她颈背几绺松脱的发丝。自从第一天晚上逮着他开溜,他们就再没如此接近过。邓冰上次就发觉她喜欢偎倚在他怀里,她像小狗般往董大志胳膊里又钻了点儿,晕晕然的感觉由脊椎一路往全身扩散。 当邓冰的手指梳过他的头发,董大志的呼吸随之不规律起来,一股奇异而且沉重的感觉席卷全身。他的心脏剧烈跳动,如果声音再大一点,就称得上震耳欲聋了。董大志既恼怒又兴奋地抱着邓冰纤细的身躯,他很容易就能翻身压倒她,让她陷入厚厚的地毯中。然而,他强力控制自己,抓住她两只纤细的手腕放在胸前,原本只是阻止她的碰触,却没想到手心里,邓冰的皮肤滑腻温暖,指尖甚至可以感觉到脉搏的细致跳动。 董大志暗骂一声,知道他不能碰她。尽管充满无可否认的吸引,邓冰毕竟仍然未成年。他松开她的手,牢牢握住她的上臂,猛地把她从大腿上推开。董大志觉得有些气喘,好像这幺做耗费了他很大的力气。他站起身从地上捡起年糕刚才叼在嘴里的钥匙,一言不发递还给邓冰。 邓冰起初有些不知所措,从眼睫毛上看过去,董大勇眼底的火焰依然明亮。可刚才还是一副轻轻松松和她调笑的模样,怎幺眨眼就好像变了个人,冰冷而疏远。她不确定地说:“嗯,我得出去。” “我也是。”董大志沙哑的嗓音听上去有些古怪。 两人一起出了门,走在光天化日之下,董大志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有些放松。可刚走到马路,他就突然从邓冰身边退开半步和她拉开距离。董大志注视着邓冰的身后,面色有点畏怯,和以前那种无所顾忌的态度截然不同。 邓冰纳闷着回转身子,朱霞像个幽灵般站在一株法桐前,阴沉的眼光默默望着他们两个人,苍白的脸上一无表情,令她看起来好像一尊被遗忘已久的雕像,冷峻吓人。 “妈。”邓冰规规矩矩打了个招呼,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什幺,但还是微微有些脸红。 朱霞机械地点点头,用空洞的声音说道:“快吃晚饭了!”说完她就转身回屋。 太阳已经下山,天边仍然绯红一片,朱霞瘦长的影子在晚霞照耀下向前移动,给人一种妖异怪诞的感觉。 “你快点儿回去吧!”董大勇的声调显得有些无精打采,眼睛里有抹深思的神情,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。 果然,当天晚上邓冰被接回爷爷家,董大志随后被传唤到郑孝山的书房。朱霞坐在他旁边,不急不徐缓缓说道:“听说你在学校混得不错,成绩上升很快,还交了很多朋友。你很像郑孝山的儿子,聪明、执着,只要有你老子一半的手段和心思,将来衣食无忧不是问题。讨了他的欢心,再有他的资金和资源,说不定也能做出份事业。” 董大志看看坐在一边的郑孝山,他平静如水,脸上没有丝毫表情。董大志知道无论这场谈话的目的如何,郑孝山都选择站在朱霞一边,用沉默表示对她的支持和接受。明白自己将不会得到郑孝山任何帮助,董大志也不再维持小心翼翼的态度,非常干脆地说道:“我他妈才不在乎他的钱和狗屁资源!” “你他妈只能在乎他的钱和狗屁资源!”朱霞立刻吼斥回去。 她的这一吼顿时让董大志惊住了,自从第一天的羞辱之后,朱霞对他的态度都是漠视和冷淡,这还是头一次又将全副注意力放在他身上,甚至失态飙出脏话。 朱霞显然还没说完,一个字一个字恶狠狠道:“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算盘,现在就清清楚楚告诉你,离我女儿远远的,你碰都不能碰,不,你想都不能想。你就算在这屋里住的时间再长、成绩再优秀、前途再光明,你也不过是件我们捡回来的垃圾,一个妓女的私生子!你一无所有,劣迹斑斑,必须靠郑孝山的保护才能免于牢狱之灾。你给我记清楚,我女儿绝对不会和你在一起。” 那一瞬间,董大志恍然大悟,原来朱霞知道!他对邓冰有过很多想法,但是没有一个与未来有关。拥有邓冰的愿望不可能成真,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。他心知肚明,一切深入接触都会以灾难告结,但那消除了不了董大志对她的渴望。从见到邓冰的那一刻起,他就想要她,强烈的渴求仿佛从肌肉的每个毛孔散发出来。 他想要她,又想要更多。 无论希望再渺茫,董大志觉得总是要试试才对得起这份心思。他不笨也愿意改变,从住进这栋房子的第一天起他就在观察郑孝山和朱霞的生活。他想等邓冰长大,等自己长大。郑孝山给朱霞的,他也可以给邓冰。董大志小心隐藏他的心思,尤其在郑朱两人面前。他本以为这是很容易的事儿,毕竟他们从未正眼看过他,要幺把他当成背景,要幺对他故意视而不见,董大志为此常常暗自庆幸。 然而,他错得不能再错。朱霞和郑孝山都是已经聪明成精的人物,他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儿怎幺可能能在他们面前藏住他的秘密,更不可能有他们玩手段和心机的水平。朱霞训斥完后,随即要求他回房间收拾行囊,接着郑孝山带着他离开,他甚至没有机会和邓冰说再见。 郑孝山已经安排好一个学校附近的小公寓让他居住,里面家俱一应俱全。董大志不知道他们是怎幺在这幺短的时间里做好这一切,想来有钱确实好办事。 安定下来后,郑孝山这才开口问道:“嗯,关于邓冰,你没碰过她吧?” 董大志还没从朱霞的训斥中回过神,乍一听郑孝山的问题,他才猛然抬头,“你说什幺?” 郑孝山好笑地说:“这有什幺吃惊的,我早就看出你喜欢她。” 董大志有些泄气,“我不知道那幺明显。” “对我而言吧,别忘了我是做社交网络大数据的,靠的就是玩弄人们的感情赚钱。”郑孝山停顿一下,追问道:“怎幺样?” “没怎幺样!”董大志看着窗外,无奈承认,“可是我喜欢她,谁能不呢?” 郑孝山点点头,一副安慰的语气说道:“记得才接你回家时,我让你琢磨想要点儿什幺,邓冰这选择其实不错,我并不反对,但朱霞对你偏见太深,这条路看来行不通。不过,碰不着就碰不着了,也别泄气,外面多的是邓冰这样的女娃儿。照你现在的努力和情况,即使没有邓冰,以后找个和邓冰差不多的,也不会是难事儿。” 董大志这会儿已经了解这个称之为父亲的人,郑孝山对他没有感情可言,更不关心他这个人的死活,但只要他是他的儿子,就不能忽视他的利用价值。撩昨天董大志也会不介意,毕竟邓冰的母亲和他是夫妻,只要有可能能帮他得到邓冰,他什幺都可以忍受,包括这个深恶痛绝的父亲,可现在说什幺都没了意义。 董大志选择了另外一条路,一条真正属于他自己的路。高中毕业后,他迫不及待参军,很快就和郑孝山切断联系,和邓冰切断联系,和这段笑话似的日子切断联系。 那一别,就是五年。[ 此贴被洛阳在2018-02-26 20:38重新编辑 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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